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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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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溶沒有正面承認,但他的沈默已經給出答案。

有那麽一瞬間,顧陌城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她的大腦自動開始瘋狂運轉,過去一段時間的種種情形都跑馬燈似的在腦海中飛舞,好多一直以來她百思不得解的細節都在這一刻迎刃而解。

井溶實在是個挑剔的人,這一點在他選擇客人的時候體現的尤其淋漓盡致。

早在最初,顧陌城就不明白,為什麽他分明那樣討厭秦家人,可還是主動靠近?

應邀參加他們的聚會,主動跟秦岳閑談……

顧陌城本能的吞咽下口水,聲音幹澀,“師兄,你是在覆仇嗎?”

井溶不答反問,熟悉的笑容中卻透出幾分冰冷,“有個人直接毀了幾個人的一生,間接害死了你最重要的人,可他非但沒得到應有的懲罰,反而活的比世上絕大多數人都精彩,你說,我該不該覆仇?”

誠然,他所做的一切並不違法,但依舊令人不齒。

或許這世道就是這樣,厚顏無恥的人總是能活得比一般人輕松一些的。

因為他們不要臉,因為他們早就出賣了為人處世最起碼的原則和尊嚴,所以沒有壓力,更沒有什麽來自靈魂的譴責!

也許是時機到了,也許是這麽些年來積累的零碎信息已經足夠多,哪怕井溶沒有明說,可顧陌城還是覺得自己好像一下子抓住了一團亂麻中那根真正的線頭,此刻只是輕輕一拽,一切就變得明朗起來。

她張了張嘴,喉嚨有些幹澀,想說什麽卻又什麽都說不出口。

讓他忘掉過去,專心生活嗎?這話不用說,她只要想想就覺得難受。

可覆仇,從來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往往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井溶厭惡秦家人,但為了覆仇又不得不接近秦家人,這不是自虐是什麽?

顧陌城慢慢走到他身邊坐下,抓著他的手輕輕搖了下,似安慰又似哀求,“師兄。”

井溶反手將她的手握在掌心,然後長長地嘆了口氣,拍了拍自己身邊的空地。

顧陌城熟練地坐過去,把腦袋靠在他肩頭,兩個人相互依偎,呼吸交融,忽然就覺得不是那麽孤獨了。

“師兄,山上的那個人,是你媽媽嗎?”

井溶順勢吻了吻她的發心,依舊沒有正面回答,只是表情有些覆雜。

“是一個可憐的傻女人。”

“她曾天真的以為到手的就是愛情,也曾以為對方說出口的就是承諾,甚至奢望那人會為了愛情放棄優渥的生活……可是啊,現實就是這麽殘酷,那份虛無縹緲的感情太過脆弱,一點兒都經不起考驗。”

自從井溶對秦家人一反常態的關註起來之後,顧陌城也曾花了好大力氣研究那家人,但好像過往的很多信息都被人有意識的消滅和掩蓋了,她所能找到的也不過是秦岳想讓別人看到的。

回頭的浪子,幸福的家庭,漂亮的孩子,蒸蒸日上的事業……

如果不是顧陌城之前親自見證了秦姚和秦媛這對無胡作非為的兒女,還真要像無知群眾一樣以為那是個近乎完美的家庭了。

這會兒聽井溶一說,顧陌城立刻就弄懂了之前那些總是讓她感到違和的細節:

秦岳和馮珍的結合並不是那麽簡單的,在這之前,秦岳很可能跟另外的女人有過一段感情,但是後來出於某種原因,秦岳毫不猶豫的舍棄了她,轉而選擇跟馮珍結婚。

當時的具體情形顧陌城並不清楚,可單從他們熟悉的那座山上的墓碑,以及現在井溶對秦家人的怨怒來看,絕不會是什麽愉快的回憶。

也不知過了多久,等顧陌城的心情好不容易稍微平靜一點了,她才很糾結的說:“師兄,我實在不知該怎麽說,勸你?還是不勸?勸你放下,好像對不起你和阿姨;可不勸……你要知道,不管當年誰對誰錯,一味沈浸在過去中,本來就是件很痛苦的事情,我不希望你難過。唉。”

都說遇到事情要設身處地的為對方著想,可事情不落到自己身上,又怎麽可能真正的感同身受?

任何勸告和安慰的話也會顯得蒼白無力。

“你答應要永遠陪著我和師父的,既然做了承諾,就要好好遵守,行嗎?”她眼巴巴的看著井溶,眼底充斥著惶恐和擔憂。

她不會阻止他做想做的事,但大前提必須是得保證自己的安全,不然一切免談!

井溶的心一緊,掙紮許久,終究還是點了點頭。

“好,我答應你。”

他真的栽了,栽到了這個小丫頭身上。

曾幾何時,他以為自己會為了覆仇舍棄一切,哪怕同歸於盡。可隨著當年那個只會哇哇哭的小丫頭一點點長大,事情的發展就漸漸偏離預定軌道。

他開始有了牽絆,有了顧忌,他不怕自己遍體鱗傷,卻唯獨見不得這個姑娘皺一皺眉頭。

井溶不是沒努力過,努力嘗試讓一切回歸原定計劃,可每當小師妹一癟嘴,他就本能的投降了。

多年的陪伴已經從習慣化為本能,融入骨髓,割舍不掉,分離的念頭一出現就疼的很,如切骨碎肉!

夜深了,可顧陌城還是沒有一點睡意,她在床上翻了幾十個身,神志依舊清醒,腦海中反覆出現的也還是白天師兄的言語、表情。

“唉!”

她重重嘆了口氣,索性爬了起來,準備去書房給師父寫信。

“師父,展信安,最近發生了太多的事情,有好有壞……現在我遇到了一個大難題”

寫到這裏,她習慣性的咬著筆桿,托著下巴思索起來。

是了,原先在山上的時候,好像師父就經常對他們說些類似於“不要過分執著”“往事隨風散”“人總要向前看”之類的話,當時她不懂,現在想來,並不是她太笨,以至於領悟不透,而是那些話本就不是說給她聽的。

原來,師父一直都知道,只是她一個人被蒙在鼓裏。

她又嘆了口氣,用筆桿搔了搔臉頰,漆黑的長發在腦後緩緩蕩開,幽幽折射出光亮。

她繼續認認真真的寫道:“師兄開始對秦家人下手了,師父肯定知道前因後果的吧?我能感覺到,師兄很不開心,只是我不知道該怎麽勸說,師父,如果是你,你會怎麽做呢?或者,你能教教我怎麽做嗎?”

今天是個晴天,深夜的星星亮極了,好似一大把鉆石被人隨意潑灑在漆黑的天鵝絨幕布上,滿是致命的吸引力。

顧陌城透過書房的窗子看了會兒,忽然覺得寫信實在不是個好主意。

太慢了。

她嘆了今天不知第多少次氣,幹脆撕碎信紙,掏出手機來編了條短信,將剛才信裏的話原原本本又說了一遍,略一檢查就點了發送鍵。

遙遠的山上,一個中年人正席地而坐,一邊喝酒,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跟旁邊的一座墓碑說話。

“陌城那邊似乎已經安靜下來了,以後也會越來越好的,只是那個孩子,唉,不知能不能”

他的聲音漸漸低下去,又被一陣夜風吹散了,終於消散在空氣中,跟草叢中高高低低的蟲鳴混在一起,最後完全聽不到了。

夏季植被正茂,周圍的樹林被風吹的刷拉拉響個不停,好像在回應他的話。

男人猶豫了下,還是把已經送到嘴邊的酒杯撤回來,似乎很是無奈地說:“好吧,酒不過三,我答應你的就一輩子都會遵守的,不喝了,不喝了。”

說著,他就隨手將杯裏的酒往草地上一潑,又對著墓碑反手一扣,示意自己真的倒掉了。

他又要說什麽話,手機的短信提示音卻先一步響起來。

看了短信之後,男人沈默片刻,又對著墓碑輕嘆一聲,“舒雲,等過幾天,我把手頭的事情收拾一下,可能真的要下山一趟啦,那兩個孩子……我真的不放心。”

山風再一次溫柔的拂過,仿佛回應一樣。

顧陌城也沒想到自家師父竟然馬上就給了回覆,看過內容之後更是驚喜交加,只是礙於師父的囑托不好對師兄講,真的憋得夠嗆。

次日一早,兩個人像往常那樣一起去餐廳吃早飯,井溶見她一反昨晚愁眉苦臉的樣子,還以為是洪佳瑩的事情有了進展。哪知問起來對方卻連連搖頭,一副天機不可洩露,過幾天你就知道了的神秘模樣,倒把井溶逗笑了。

井溶笑著搖頭。

算了,到底是姑娘大了,有幾個小秘密也在所難免,如今他也快習慣了。

顧陌城嘻嘻笑出聲,一出電梯就接到了一個電話,竟然是董博。

“畫展?什麽畫展?”

那天回去之後,董博在拍戲之餘就一門心思的琢磨該以何種理由約顧陌城出來。

經過了上回的診斷之後,看病這個理由是行不通了,只好再想。

恰好昨天收工後劇組去聚餐,不知聽誰說起來,影城外面的美術館即將舉行為期二十天的油畫展。展出的畫作雖然不是什麽世界知名畫家的作品,可其中幾位畫家很受國內外收藏家們的追捧,展品中也有部分收藏家的貢獻,含金量很高,很值得一看。

董博當時就福至心靈,然後今天一大早就給顧陌城打電話了,說想約她去看畫展。

老實說,書法倒罷了,可對於畫畫這種據說可以陶冶心靈的藝術行為,顧陌城還真是有點欣賞不來。當初師父教他們師兄妹畫畫的時候,顧陌城就十分痛苦,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一直到現在也是能算半個……外行人。

從一堆扭曲的人體和風景中看出畫家寄托的感情?她還真是沒那個本事。要知道,有時候她連自己在想什麽都搞不大清呢。

鬼知道畫家在想什麽,她又不認識他們!

反倒是井溶對這方面頗有天分,國畫、油畫都很出色。

記得有一次師父對著他們兩個人的作業看了半晌,看顧陌城的眼神如同看一截雕不成才的朽木,各種捶胸頓足;可轉向井溶的眼神卻滿是欣慰,一副後繼有人的感慨。還說如果日後他們這個行當做不下去了,井溶大約也能改行當畫家,即便不能發家致富,總歸也餓不死……

所以對董博的提議,顧陌城的第一反應是找錯人了,讓自己去看畫展不是牛嚼牡丹嗎?可眼角的餘光瞥見井溶之後,忽然又心頭一動,麻溜兒的道了謝,然後更麻利的掛了電話。

對啊,她雖然不大喜歡,可師兄對這個感興趣呀。他最近情緒不高,正好出去散散心。

聽了顧陌城的提議之後,井溶就了然的笑了,小丫頭是在想方設法開解自己呢。

“好,”他總是沒法子拒絕的,隨即又笑著說,“那不知我有沒有這個榮幸,邀請你撥冗陪我一起去?”

顧陌城毫不猶豫的答應了。

必須有,就算沒有,創造條件也要有!

而那頭的董博卻望著手機屏幕上區區00:00:38的通話時間無語凝噎。

謝謝?那你到底是去還是不去啊?

吃早飯的時候,崇義照例過來刷存在感,還特意問起昨天顧陌城和方將去洪源家的事。

方將就說:“我已經把機票取消了,再等幾天看看吧。”

孫慧和團兒一大早就去機場了,可他卻要多留幾天。原先不知道還有顧陌城這個秘密武器也就罷了,既然現在知道了,那就不能輕易放棄。

之前崇義攆他走也是朋友間的玩鬧,這會兒聽了這話倒也沒再說什麽,只是看向顧陌城,有點擔憂的問道:“會不會有風險,有把握嗎?”

現在自己的女兒主動答應幫忙治療,那是她的職業道德在起作用,品行高潔,可崇義這個當爸爸的難免有點擔心:這年頭醫鬧可不少呢!

光看網上吧,醫生傾盡全力卻混的裏外不是人的案例還少嗎?他是真怕顧陌城花費心血後反而落不是。

說老實話,他畢竟跟洪源不熟,大家只在某些頒獎典禮見過幾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也就是中間夾了個方將,這才有了關聯。再說的刻薄一點,洪源的女兒結果如何其實跟他們爺兒倆一點兒關系沒有,最後再壞也不過唏噓幾回也就過去了;可假如女兒出手了,最後洪佳瑩還沒達成心願,誰知道那家人會不會遷怒?

所以此刻崇義就像全天下疼愛孩子的父母一樣,心裏真的挺矛盾,既希望女兒能做個偉大又高尚的人,同時又不免擔心她遭受無妄之災。

顧陌城慢吞吞吃完一個蝦仁蒸餃,擦了擦嘴,這才表情嚴肅的說:“因為李阿姨的阻攔,我並沒能順利見到傷者,但根據洪叔叔的描述和提供的診斷報告來看,她就是普通的骨折,如果只是加快愈合速度,並沒有特別大的難度。我擔心的反而是洪叔叔。”

在場幾個人都有些意外,就聽她繼續說:“洪叔叔的職業太壞身體了,他早年受的傷太多太重,而且絕大部分又沒有得到及時的治療和重視,四肢、腰、肩膀、頸椎幾乎都落了病根,不下大功夫調理的話很難完全康覆。這次的事情對他的打擊又很大,身心俱疲,內外虧空,再這麽下去,後果不堪設想。”

他們都是做演員的,對相關事件多少能知道些,哪怕不拍打戲,也經常會聽說某某打星、替身、武指什麽時候病情加重突然住院,可見這個行當又多“害”人。

洪佳瑩的傷很常見,難就難在時機不對,可說到底也只能算尋常小傷;但洪源卻是結結實實傷了根本,哪怕現在看起來架子還行,裏頭早空了。

就好比一座外部堅實雄壯的堤壩,實則內部已經被腐蝕一空,一旦什麽時候洪水來襲,他瞬間就會坍塌,一點兒反擊的餘力都沒有。

在座幾個人先前只以為是洪佳瑩的事兒,沒想到竟然是這麽個結果,一時都有些唏噓。

沈霽嘖了一聲,試探著說:“要不能救一個是一個吧,這事兒不也得排個輕重緩急嗎?”

他們固然同情那孩子的遭遇不假,可就算趕不上比賽,好歹人還活著不是?養幾個月也就活蹦亂跳的了。而且她還年輕,就算以後真的不能滑冰了,但凡洪源多撐幾年,以他的經濟基礎和人脈,小姑娘想改行幹什麽不行呢,何苦非鬧著在一棵樹上吊死?

可要是洪源倒了,那個家基本上就完了!

說這事兒來,顧陌城也是有點犯愁,“恐怕不成。”

就連給洪源紮針,讓他休息這事兒,還是她和方將兩個人聯起手來,半強迫之下好歹做了的。照洪源此刻的心情來看,哪怕就是豁出老命去,也是想替女兒保住職業的,怎麽可能會答應把自己排到女兒前頭?

沒可能的!

說起這個來,崇義倒是跟這個沒見過幾面的武術指導有了點共鳴。

唉,都是當爸爸的!

假如現在顧陌城出了什麽事,但凡能用自己的前途命運來換,崇義也絕對不會有一絲猶豫。

幾個人沈默半晌,井溶才主動打破沈默說:“這件事情主動權不在小師妹,也不在你們,多想無益,走一步看一步吧。”

沈霽點點頭,“也是。”

如今最關鍵的點不就是病人家屬不配合嗎?只要那邊死咬著不松口,就算他們說破天也不管用,還是先別急了。

崇義只得暫時將屬於老父親的憂愁擱置一旁,又問顧陌城,“明天我們要拍在這裏的最後一天外景,你要來看嗎?”

顧陌城立即搖頭,毫不猶豫的說:“不去了,我約了師兄去看畫展。”

崇義:“……”

他就覺得胸口中了幾箭。

閨女啊,你可以回答的不用這麽幹脆的,好歹展現出丁點兒左右為難也好啊!

而且,你記得約你師兄,怎麽就不知道問問我呢?

井溶眼帶笑意的看了看崇義,又看看對此一無所感的小師妹,從桌子底下悄悄碰了碰她的膝蓋。

顧陌城擡頭,帶點兒茫然地看過去:師兄你幹嘛?

井溶隱晦的沖崇義所在的方向挑了挑眉毛。

顧陌城順著看過去,就看見了一個滿是憂傷和失落的中年男人。

她恍然大悟,後知後覺的有點尷尬。

誠然,她現在跟崇義還沒到那種可以無比親昵的約來約去的程度,但就這麽大咧咧的將對方提前排除在行程之外,好像是不太好……

顧陌城扭了扭手指,用力清了清嗓子,努力回憶了一下最近在片場的見聞,然後痛苦的擠出一個不知該如何形容的表情,“還,還有人想去嗎?”

一大桌子人都齊齊朝她看來,片刻錯愕之後,包括井溶在內,都又齊齊垂下腦袋。

井溶以手撐額,忽然就有點後悔自己剛才的提示了。

你說你多管什麽閑事!

太辣眼睛了!

沈霽和方將齊刷刷加快了喝粥的速度,中間甚至還嗆了幾下,不過饒是如此也沒敢擡頭。

崇義的臉都有點扭曲了,眼中滿是難以置信的崩潰。

他石雕一樣僵了半天,最後十分無力的擺擺手,“你們去吧,註意安全。”

這是何等驚天動地的腳演技?你的表情能更浮誇一點嗎?難道他的表演天分真的一點兒都沒遺傳給孩子?

稍後吃完了飯,沈霽和方將兩個人依次從崇義身邊經過,表情如出一轍的沈痛和忍俊不禁:

“節哀。”

“兄弟,一切隨緣。”

話說回來,擁有那樣“驚人”演技的孩子,真的是兩個演員的後代嗎?

崇義黑了臉,“滾!”

差不多是他們吃早飯的當兒,董博還在左右為難:顧陌城的謝謝,到底是去還是不去的意思啊?

經紀人不在身邊,助理也是為了這次拍戲新調來的,並不算親密。劇組的人跟他本來就不熟,加上最近董博的熱度突然拔地而起,那些人難免有些嫉妒,大家的關系就更微妙了,董博自然更加不可能那這種事情跟他們請教,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因為是狗血偶像劇,劇組都是二十來歲的年輕演員,一水兒的網癮青年,飯桌上沒有什麽人聊天,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的打字聲。

董博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忽然靈光一閃,開了小號去某情感咨詢論壇發了個帖子:

《想請喜歡的女孩兒一起去看畫展,對方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只是道謝,請問她是想去還是不想去呢?》

一個茶葉蛋還沒吃完,董博的手機就叮叮咚咚響起一串兒提示音,刷新一看,已經有足足二十多條回覆,看來暑假期間大家都挺閑的蛋疼。

“樓主是傻子,鑒定完畢。”

“臥槽還猶豫個毛,不要慫就是上啊!”

“感覺樓主沒戲了。”

“應該就是答應了吧?”

“只有我覺得這跟說你是個好人有異曲同工之妙嗎?”

“同求答案。”

“還楞著幹啥,趕緊準備身能閃瞎別人狗眼的行頭,這就出門吧!”

回答五花八門,說什麽的都有,董博看了之後,反而覺得更加迷茫了。

真不愧是口腔潰瘍上網查了之後都會被建議馬上寫遺書的網絡回答啊,問了比不問還瞎!

最後,董博還是覺得采用民主的方式:看哪個結論最多,就照那個。

結果十分明顯。

坐在董博對面的是男主角蔣桐,這兩年也算頗有人氣,聽說背後靠山不小,所以打從進劇組第一天起就擺足了譜,很有點兒指點江山的意思。

原本董博只是男二號,為人也很隨和,又挺低調,蔣桐也沒把他放在眼裏,算是井水不犯河水。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誰能知道董博突然就會因為“一進宮”的事兒引爆流量呢?幾乎是一夜之間,相關話題就刷滿屏,連帶著他們這部劇也未播先火。

人都是世故的,董博一紅,上到制片人、投資方,下到導演、編劇,都紛紛轉了風向,開始對他噓寒問暖的,聽說大佬們已經開始商議要給董博增加戲份。

有這個結果也很正常,畢竟像他們這種註定了沒什麽內涵的偶像劇基本上只能靠宣傳和流量小生帶動,這會兒眼見著董博成了國內首屈一指的流量王,後期宣傳費用都不知省了多少,自然要盡可能利用起來。

近幾年對於影視劇的審核嚴格了,像這種古裝偶像劇每年播出的集數很有限,拍攝方也不敢隨意拉長了,所以一旦某個角色的戲份急劇增加,相對應的,其他角色的戲份必然要減少。

雖然大家都沒明說,可稍微有點腦子的都能猜出來,假如男二號董博的戲份真加了,首當其沖的就是男主角蔣桐!

如此種種,蔣桐雖然還不至於跟董博當場撕逼、公然不和什麽的,但已經開始陰陽怪氣了。

就好比現在,見董博只是盯著手機傻樂,蔣桐真是覺得礙眼的狠,當即出聲問道:“董博,咱們今兒下午才開機,你上午準備幹嘛?”

“去看畫展。”董博覺得這事兒沒什麽見不得人的,就直說了。

“呦,都到這份兒上了,你還有閑情逸致去玩兒去啊。”蔣桐立刻皮笑肉不笑的來了一句。

同桌的女主角、女二號、男三號他們敏銳的察覺到氣氛不對,不動聲色的往旁邊挪了挪,生怕打起來血濺到身上。

他們既沒有什麽大靠山,也不是當紅,惹不起惹不起,只好躲了。

董博一聽這話都懵了,茫然的眨了眨眼睛,心道都到哪份兒上了,他怎麽不知道?

蔣桐就擺出一副敬業的架勢來教育道:“下午咱們那場戲特別覆雜,臺詞也多,好不容易有休息的時候,要我說,大家應該聚在一起對對詞兒。”

旁邊的女二號他們差點兒嗆死,心道就你這不看提詞板就只能1234567、床前明月光的水平,也好意思說人家不敬業?

也不知董博是真沒聽懂還是怎麽著,竟然真的從巨大的亞麻短褲口袋裏掏出最近幾集的臺詞本,翻了幾遍確認道:“不對啊,咱倆一共就三句對手臺詞,剩下的就是各拍各的,我跟小璐他們前兩天就私下練習好多遍了,說好了今天休息的,勞逸結合不是嗎?”

說句不好聽的,就那幾句諸如“你這種大魔頭人人得而誅之”“你也有臉說江湖規矩,大家不要管他,一起上!”之類千百年來爛大街的臺詞,那都不用特別背,絕對是看到上句就能猜出下句!

女主角他們一個沒忍住,吭哧吭哧的就擠了幾聲出來,雖然迅速正襟危坐了,可到底是表明了態度。

蔣桐的臉就漲紅了,剛要再說話,卻見那邊導演和編劇說笑著往這邊來了,只好暫時壓下不提。

“呦,今兒倒是齊全,都在呢?”導演笑呵呵的跟大家打了個招呼,又對董博重點關照,“說什麽呢?”

董博就老實回答說自己等會兒要去看畫展。

蔣桐心下一喜,剛要趁機告狀,可導演接下來的話卻讓他氣炸了肺。

“啊,看畫展啊,挺好,挺好,”胖乎乎的導演點點頭,笑的越發像慈眉善目的彌勒佛了,“工作要緊,也要勞逸結合嘛!年輕人就要多點追求,陶冶下情操就不錯。”

蔣桐:“……”

這捧高踩低的辣雞社會,我可真是嗶了汪!

稍後吃完了飯,董博果然溜溜達達回房間換了一身挺板正的衣服,又帶了亞麻草帽和墨鏡,捯飭的挺光鮮,標準要出門的樣子。

蔣桐恨得咬牙切齒的,剛要摔門回房,腦海中卻突然跳出來某種可怕的念頭。

他抓著門框猶豫片刻,最後一咬牙,也飛快的抓了帽子和墨鏡,躡手躡腳的跟在董博後面出去了。

殊不知他的這一系列舉動都被女主角和女二號看在眼中,兩個因為最近詭異的氣氛而生出戰友情的姑娘對視一眼,都覺得奇怪。

這鬼鬼祟祟的,是要幹嘛?

那邊顧陌城和井溶吃完早飯後先回房間換了衣服,然後就直奔美術館了。

這家美術館的整體硬件還是很不錯的,館長也很負責,特別註重發展未成名藝術家這一塊,參展的作品水準常年保持在平均線以上。

可惜就是當初建館的人沒想到幾年後這附近會有一座影視基地拔地而起,直接導致本就不多的客源瞬間被拉走一大半:畢竟有明星可看,誰還願意花費那麽多時間去研究一些不知名的玩兒藝術的呢?

這也就直接導致了,雖然這次畫展號稱是本館最近幾年來最具觀賞價值的展覽之一,而且顧陌城他們到的也不算很早了,竟然一個排隊的都沒有,直接就買票進去了。

然後館內空空蕩蕩,在很長一段時間裏,參觀者的數量還不如作品多。

井溶是真喜歡這個的,見此情景不覺幾聲嘆息,之後就開始認真觀賞了。

此次展覽的主題是“融合”,既有內容上的包容,也有技法上的融合,東西合璧、古今相接,著實有很多作品是用多種油畫技巧展示華國傳統國畫內容,讓人眼前一亮,其實是很有看頭的。

井溶看的津津有味,時不時還拉著顧陌城給她講解,漸漸地,顧陌城竟也能品出幾分意思來。

館長見他們是少有的真用心看的年輕人,還特意過來打招呼,並專門表達了感謝。倒叫濫竽充數的顧陌城有些慚愧。

等走到第三個展區,井溶忽然就在其中一幅畫前面停住了。

顧陌城十分不解,順著他的視線看了過去,片刻之後眼睛慢慢睜圓了,嘴巴也因為吃驚而微微張大。

“師兄,這幅畫?”

她又湊近了一點,難掩激動的指著右下角一個熟悉的“QL”的花體簽名說,“難道?”

井溶笑著點了點頭,“對。”

顧陌城忍不住低呼出聲,難怪看著這麽熟悉!

她跟師兄學畫的那幾年,可都是對著同一個人的作品下來的,能不熟悉嗎?這分明就是師父的筆觸和風格,簽名也一模一樣!

她不斷走近了又後退,然後再走近了,嘖嘖稱奇道:“我一直都知道師父書畫挺好的,沒想到已經到了能參加畫展的地步了!”

說著,又轉過頭去,滿是期待的看向井溶,“師兄,師父也誇過你呢,你也能參加畫展嗎?”

井溶失笑,“哪兒那麽容易?我不如師父有天分。這家美術館雖然名氣不大,但圈內評價很高,能參展的都是個中好手。”

頓了頓,他又笑吟吟的看著顧陌城,丟給她一個難題,“你也不必驚訝,我問你,你知道師父當年是學什麽出身的嗎?”

顧陌城一怔,搖搖頭,她還真不清楚。

井溶就笑了,輕輕往她額頭上彈了一下,“油畫和建築專業雙學位。”

顧陌城:“=口=!!”

還是個學霸?!

不過等會兒,這倆專業不管哪一個,貌似都跟他一直以來給自己的印象完全不搭配的好嗎?

這個突如其來的新信息簡直將顧陌城打擊的體無完膚,她目光呆滯的喃喃道:“學那些的,一般不都挺浪漫的嗎?不食人間煙火那種,可師父,師父他……”

他平時說的最多的就是“情調不能當飯吃”等等,然後教育他們的時候,也頻頻有諸如“如何更好地讓顧客信任你”“如何更好地提升自己的B格,進而更方便漫天要價”之類的……

試問這兩種截然不同的特質,究竟是如何如此和諧的集中到同一個人身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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